所以后来宗魁才又拿出铜钱这招,他想着先前敲打的几下,即便没有把那东西从朵朵身体里震出来,但多少也削减了那东西与朵朵身体的联系。
就好比螺丝拧的太紧,通常会用锤子先敲打几下,接着再卸就容易多了。
宗魁放在鞋里的铜钱,是五帝钱,据说常年累月被多人经手,因此也沾染了足量的阳气。
前面也说过脚是人的下关口,那鞋子就等于人的根基,把鞋子左右掉个,相当于松动了根基,这样魂识和肉体就会发生剥离。再配合上脚底的五帝钱,怎么也该把那东西赶出去了。
说完这些,宗魁猛吸了口烟,吐出了一股浓郁的烟雾,接着说道:“所以整个过程就是这样,但后来的结果你也看见了,那东西啥事儿也没有。”
我没急着接话,在心里仔细盘算着,按理说只要方向没错,这两个法子不至于没有一点效果。于是我问宗魁,先前遇没遇到过类似的情况。
宗魁想了想说,还真没有这么邪门过。
我又问,那会不会是方向不对,也就是说朵朵不是被上身,是其它可能性。
宗魁当即否认,你刚来见得少,在咱们这行里,丢魂和上身,就和行医坐诊里的感冒和发烧一样常见。像我又是从小就跟着师傅在这行里泡着,对于这种小打小闹,判断错的可能性几乎是没有。
眼下朵朵一事算是陷入了僵局,估计明早去,宗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。可是我更是门外汉一个,一膀子力气想帮忙都不知从哪下手。
所以思来想去,我觉得还是先换换脑子,有时候非死磕一个问题,往往会适得其反。通常在不经意间,可能一切又会柳暗花明了。
于是接下来我没再提朵朵的事,而是岔开话题,和宗魁闲聊了些别的,到十二点多时,便都躺下休息了。
第二天一早,我和宗魁如约来到了萍姐家。进屋前宗魁问萍姐,昨晚有没有谁进过朵朵的房间。萍姐非常肯定的点点头,又指了指门上的锁说,钥匙我是偷偷压在红砖下面的,除了我就没人知道。
说完萍姐打开门锁,让我和宗魁两人进去,她和家人还是在院子里等。
屋里的摆设,和昨晚我们离开时几乎没有出入,唯一不同的是,昨晚是昏黄的灯光,今天是刺眼的阳光。
阳光透过窗户,正好打在朵朵的身上,只见朵朵腰上、手腕还有脚腕都被捆了麻绳,整个人平躺在床上,宛如一个十字,一动不动。
我见状,赶忙凑到宗魁身旁耳语道,别是出啥事儿了吧?
宗魁看看朵朵,又扫了眼镜子说,检查下就知道了,应该是不会。
宗魁弯下腰,轻轻地把床下的镜子够了出来。
等宗魁把镜子捧到手上,我才注意到,床下平放的这面镜子,镜面是被反扣在塑料壳上的。
宗魁小心翼翼地掀开镜面,取出了一页烟盒大小的牛皮纸,用手搓了一下,皱起了眉头。
我知道,镜子这招怕是又没戏了。
突然朵朵咯咯咯地笑了起来,笑了一会,又撒起娇来:“可算是有人来了,都绑了人家一夜了。”
我冲宗魁使了个眼色,问他接下来咋办?
宗魁一摊手,意思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。
可是萍姐家人那边,总得给人家个交代,哪怕是找个说辞先拖一拖呢?
宗魁点点头,也只能先这样了。
等出了屋子,宗魁以萍姐他们耽搁了三天为说辞,解释道,朵朵这种情况的确不大好弄,需要使点特殊手段,所以要多花点时间。至于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,先给朵朵解绑,把屋里的纸笔收走,关在房间里别让她出去。
就这样宗魁又争取到了两天时间,临出门前还管萍姐要了朵朵的生辰八字。
回去的路上,宗魁给我解释说,阴物这些东西,闹得越厉害的,煞气越重,借用镜子泄煞,是先通过床上的那几面镜子,把煞气弹回它自己身上,接着经由床下那面反扣的镜子,一点一点把煞气导入大地,这煞气就算是泄去了。
至于那张纸片,是经过特殊处理的牛皮纸。
必须是在凌晨四五点钟,天要亮却尚未亮的时间段里去接雨水,这种水由天而降还未沾地气,同时又是取自白昼交替的时间段里,因此它既不属阴,也不属阳。
被这种水浸泡完再晾干的牛皮纸,灵敏度很高,容易通灵。方术老手可以通过纸的变化来知晓发生了什么。比如纸很潮,说明委屈;纸干裂了,说明凶邪;纸变色了,说明煞气重。
但是宗魁检查纸片时,却发现没有任何变化。
如此一来,等于是“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”这招也失败了,宗魁便也没辙了。
我听完问宗魁有什么打算。宗魁说,师傅在老家离得太远,眼下只能先去师姑那里碰碰运气了。
九号在槐荫城的东头,而烂嘴薛的住处是在西头。等宗魁打完电话,我俩驾车跑了一个来小时才到地方。
烂嘴薛虽然是住在村里,但宅院修的却格外阔气,整体风格都是古香古色,外墙上有翘檐,拐弯处有图腾,推开院门,庭院铺的是青石板的地砖,房屋布局也按次序专门分了厅堂、客房、偏房还有耳房。
见到烂嘴薛时,她的容貌并没宗魁之前描述的那么夸张,但盯着看得久了,也多少会觉得别扭,她的嘴唇周围,密密麻麻长满了小米大小的红色疙瘩,乍一看就像是拔完火罐留下的红印。
我和宗魁在厅堂落座,先寒暄了几句,接着宗魁便把朵朵一事的来龙去脉,全部给烂嘴薛讲了一遍。
烂嘴薛听完没急着言声,而是盯着写有朵朵生辰八字的纸张沉思起来。过了差不多有五六分钟,烂嘴薛说,这小姑娘的八字叫人动过。
宗魁听完吃了一惊,问师姑动过是指哪里动过?难不成有人用朵朵养鬼不成?
烂嘴薛摆摆手说,那倒不是,我刚说得是指朵朵的阳寿,她不应该这么早就到日子才对。
据烂嘴薛说,这小丫头的阳寿,不出一周,怕是就要到日子了。但是在她看来,朵朵的阳寿不该是这么短,八成是让谁给强行扣下了。
接着烂嘴薛又给我俩详细解释了一番,虽然很多专业名词我听得云里雾里,但大体意思我是听明白了。
就好比有一本新书是70页,被人撕去了50页后,通过重新加工、裁剪、装裱,能让剩下的这20页书,看起来又像是新书一样。而这本被动过手脚的“新书”,普通人可能看不出来,但换成专业人士,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所在。
烂嘴薛对于朵朵阳寿被人动过的解释,大概就是这个意思。
接下来宗魁和烂嘴薛又就画像一事讨论了一番,虽然依旧没有结论,但在烂嘴薛看来,朵朵身上的东西一定不单单是阴物这么简单,毕竟宗魁用过的招数,再厉害的东西也挨不过三轮。
换句话说,之前宗魁的法子之所以全部失效,是因为朵朵身上的东西压根就不是阴物,而是某种仙家。
烂嘴薛的这种说法,其实我之前听爷爷讲过,通俗的叫法是出马仙,因为被仙家上身后,就可以借助仙力给人算命,等同于给自己找了个工作,同时还能有份可观的收入。
不过据说仙家上身是很挑人的,除了诚心供养香火以外,还要看缘分和天资。
烂嘴薛听我说完笑着回道,你说得啊是不假,不过只是针对得道的仙家。如果换成是急于得道、但又迟迟没有正位的仙家,可就不一定了。
晚上吃过饭后,烂嘴薛一直把我俩送到庭院外,又突然想起了什么,于是叫住我俩说:“我突然想起苦一师傅生前留给我的一本古籍,好像就和各路仙家如何正位有关。待会我回去找找,看看有没有和朵朵这事儿相似的地方。”
一夜无话,再醒来时,宗魁正拿着话筒,神情严肃。我在一旁听着像是朵朵的事情有着落了,这样看来电话应该是烂嘴薛打来的。
等挂了电话,宗魁催促我道:“快收拾下,咱们再去趟萍姐家。”
路上没等我问,宗魁就给我说起了现在的情况。
原来刚刚的确是烂嘴薛打来的电话,昨晚等我俩走后,烂嘴薛翻出来了她所说的那本书,书里也详细记载了十八种仙家正位的方法。
那么到底何为正位?
简而言之就和人被册封差不多,像古代皇帝授勋封爵时,都要举行大型仪式,宣读对应册文。同理,仙家正位也是一样,不是说得道后就一直闭关修炼,等哪天自己觉得道行差不多了,就算成仙了。
仙家正位也需要特定的仪式,而且不同仙家的仪式也尽不相同。像动物正位是叫讨封,变成仙风道骨的人形,找过路的陌生人问,你看我像神仙吗?如果对方说像,那正位就算是成功了。
像植物正位是叫甘降,利用既得道行向上苍求雨,雨还不能是阴天的雨,要晴天的雨,这样太阳当空,雨水落到植物身上的一刻起,就算是收到了上苍的应允,那便正位成功了。
此外,像家仙正位是叫上印,通过托梦,家人为其印下牌位;再比如陈年物件正位是叫傍身,有人路过此地,将其捡回家中。
由于那本书是用小篆书写而成,烂嘴薛只能读懂一小部分,像上面刚说的四种正位方法,烂嘴薛是本来就知道,再比对书上的文字,自然不难猜到书里的意思。可是再看其他内容,就和读天书差不多了。
所以关于画像的正位方法,烂嘴薛找是找到了,但想知晓具体意思,还得等专人过来翻译才行。
不过烂嘴薛还说,书上关于画像正位的那段文字,除了“画”字外,她还认出了其他三个字眼,一个是“香”,一个是“贪”,另一个是“焚”。
据她推测,朵朵身上的东西应该非常贪恋香火,她建议宗魁没事的话,可以拿把贡香去实验一下,如果和她说得一样,说明就是书中所写的这种情况,那就踏实等到下午,翻译的人一过来,所有问题就迎刃而解了。
如果那个东西没有反应,那宗魁也好再另想办法,不用干等着浪费时间。
说着话的功夫,我和宗魁就到了萍姐家的院墙外面。宗魁停住脚步,点燃贡香,插在了地上。
我看宗魁没有进屋的意思,就没有多嘴,也陪他一起蹲在地上盯着贡香。
过了差不多有两三分钟,宗魁又掏出三把贡香点燃,插在了院墙的另一处方位。
我问宗魁:“还是不行?”
宗魁盯着贡香,缓缓点了点头。
接下来又换了两个方位,等于是把东西南北全都试了个遍,宗魁说:“还是不行,要么是师姑会错了书里的意思,要么就是和仙家沾不上关系。眼下只能先回九号等师姑的电话了。”
回去的路上,我突然想起大鼻子给我讲过,他亲身经历的一个事情。
那是大鼻子三年级时,因为被吓丢了魂,由他奶奶带着去看事儿。去的那户人家,是个出马仙,每次给人看事儿前,会先请仙家上自己的身。被仙家上了身后,这人就开始玩命抽烟,一根接一根,中间几乎不停歇。听大鼻子讲,当时给他快摆弄完时,那人一口气直接吸完了一整根烟,着实把大鼻子给看愣了。
我给宗魁讲这个事情,是想着会不会每位仙家喜好的东西不一样,就和人似的,有人喜欢吃馒头,有人却偏爱米饭。那这样一来,兴许贡香不行,香烟就行。
宗魁听完倒没像平时似的,急着挤兑我,而是说:“你说得这种情况是已经正位的仙家,像没正位的仙家即便是有啥癖好,也会乖乖忍着。就好比济公,如果是在证得罗汉果位前,就吃肉喝酒,那大罗金仙早和他没啥关系了。”
我听完觉得是这么个理儿,便没再言语,眼下我也再想不出啥其他的可能性了,只能先和宗魁回九号,乖乖地等着烂嘴薛来电话。